一个并不愉快的胜利，落入了阿贝斯的手中。
    当阿贝斯鼓舞着菲利普激发出来超凡者力量的时候，胜利落入手中便已经是意料中事。
    一面城墙上的敌人已经被阿贝斯那一剑斩杀殆尽；而另外一面，当菲利普动用其狂暴力量，动用他踏入超凡而取得的野蛮人的力量的时候，成功便也向他飘荡而来。
    而在城墙下面，玟璆族们，更是利用他们天生好用的肉体，挥舞着强度和重量惊人的钝器，破开了城墙与城门。
    紧接着，就是那边的攻城队伍的众人，也沿着术士阿德奇固定稳固的攻城长梯，蜂拥而至。
    门洞大开，战斗就这样走向了尾声。
    超凡者的数量已经不是区区受肉和狂兵们能够遏制了的。
    阿贝斯，菲利普，还有阿德奇与艾尼维亚。
    甚至包括那些天生就能站到相似水平线上的玟璆族战士们。
    但是……
    并不愉快。
    因为损失巨大，而且该到手的东西并没有来到手中。
    攻打戾鸦堡有着非常多的考量，其中最为重要的两点就是。
    其一，戾鸦堡的地理位置，方便之后对着东荒采取行动；
    其二，戾鸦堡内应该有着派迪将军整合起来的，占据了沃姆扎小王国将近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兵力。
    尽管这个兵力指的只是之前沃姆扎小王国还处于平和时期的所谓常备兵力，在现在其余地方都打出脑子来的混战时期，实际的全国总兵力应该上升了不少。
    但是就算如此，戾鸦堡内的士兵数量依旧是一个不可小视的数据。
    如果到手，阿贝斯就已经不用继续蛰伏，而就应该趁着此时此刻，杀向沃姆扎小王国的其他地块。
    只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因为，现在的戾鸦堡内的士兵，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
    攻下戾鸦堡的时候，因为派迪将军冷血的安排，就已经耗掉了一大批耗材；
    而在派迪将军连同中层军官们，被上上天人使用精神暗示调走，而戾鸦堡内剩下来的士兵们被独眼之神盯上，潜移默化地推广灾厄，导致了难以想象的残忍的大逃杀的时候，就又失去了三分之一；
    现在，在这场激烈的攻城战中，受肉而变成狂兵的，自然是不得不被阿贝斯、菲利普，乃至于玟璆族的战士们一一斩杀。
    侥幸留下来的那批人呢？
    不到五分之一。
    他们虽然没有受肉，没有变成完全不可控的暴力，但是他们也已经因为这段时期的折磨，已经不能当成普通人类来看了。
    心理创伤，精神创伤，肉体创伤，甚至还随时随地有可能被独眼之神给引爆？
    如果他们拼一拼，咬下来同伴或是自己的肉，就能变成那个六亲不认的可怕状态？
    怎么看都无法将他们理解为普通的人类，甚至也完全想不到有办法拯救他们。
    艾尼维亚苦笑了一声，“这恐怕是我最为轻松的一次……我想，阿贝斯大人您不会想要让我尝试说服他们，招募他们吧？”
    艾尼维亚在之前的战斗过后，都是负责说服，负责招募的那个人。
    尽管阿贝斯对于她在室内放生死云术等危险法术，来说服他人的手段表示有一些不能理解，但是从结果上，却看不到一点强人所难、威逼利诱的痕迹。
    蜥蜴人，或是王都的士兵们，还有那位熊地精库尔盖，都是被她成功说服的案例。
    而且一个个的确实颇为诚恳、忠心地在为阿贝斯，为他们的起义而服务，绝对不是因为受到威胁才那样做的。
    像是在知道阿贝斯那质疑的眼神在询问，艾尼维亚也是继续说道，“放心好了，展示利害只是其中一个步骤，真正说服他们的，还是靠着你伟大的理想。”
    “而且，就算是我，还是有着无法说服的人存在哦，还有一批死硬分子不是怎么都不肯投降吗？尤其是那几个蜥蜴人俘虏，居然还要鱼吃！”
    “总而言之，让我说服这群脑子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的敌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您讲究仁爱，也要有一个限度才是。”
    对于艾尼维亚的提议，阿贝斯也是感到的同样的困扰。
    按理来说，全部杀掉可能是最简单的方法，就算不杀掉，为了安全隐患，也就只能将他们封锁到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释放出来的牢狱之中。
    可是这样浪费一批人力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目前他手下的体量实在是支撑不起。
    “真是的，没想到，我还有需要感谢上上天人的那么一刻……”仔细思考之后，阿贝斯便这样开口道。
    像是受到刺激，艾尼维亚猛地甩了甩她的脑袋，金色的双螺旋遮蔽住她的脸庞，让人感觉到她似乎是在苦恼什么。
    只不过，在听到阿贝斯紧接着的几句话语后，这位金发的半精灵才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祂将派迪将军连同中层军官一同调骗了出来，我可能真的没有一点收获呢。”
    “虽然说出来很残忍，但是，一个中层军官可比一个大头兵价值高多了……”
    “有那批军官在，只要将他们拉拢到手，并且在王都、甜叶城和软泥城开启募兵，应该很快就能重建起来一支强军吧。”
    “所以，就拜托你了，艾尼维亚，加紧将那群军官招募而来吧。”
    ——————————
    战胜的消息传播开来，而无数人就为此感到兴奋。
    已经升格为甜叶城的甜叶镇镇民，自然是最为激动的。
    他们见证了阿贝斯·格兰德，这位勇者没有落脚点，带着一群农夫们抵达甜叶镇的时刻。
    而他们也见证了，这位勇者在短短数周之内，拿下了王都，又说服了软泥城的归附，然后战斗并且夺得戾鸦堡的全过程。
    他们为什么会关心，因为阿贝斯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像那些王公贵族们争权夺利。
    而是实实在在地为他们创造了好处，创造了职位，创造了工作，将过往的特权剥夺，并且为他们赐予了真正能够得到保护的自由和尊严。
    而软泥城城主巴德·杰尼亚，也是再度感叹着自己在当时直接宣誓效忠的好运。
    通过玟璆族同他的汇报，他自然也知晓了受肉与狂兵的事情，更是知道了一位提夫林在阿贝斯的三言两语下突破成为超凡者的事情。
    能够打下来一座坚城，还是一座发生着奇诡献祭的坚城，甚至能够三言两语指点一个人提升到超凡者的境界……
    当时没有昏头了去敌对真的是太好了。
    也许……也许，他真的就是阿贝斯·格兰德。
    也许，自己所守护的【那个东西】，到了可以见一见天日的时候了。
    ——————————
    兵力没有得到补充，人才也不能使用，那么结果便是，这次战斗的收获，可以说除去戾鸦堡这一个地理位置，便再无其他。
    长远看来，锚下这样一颗钉子，自然是对后面的安排有着极大的好处。
    但是短期来说，阿贝斯就是没有从这场战斗中获得任何直接的好处。
    不止没有好处，还损失惨重。
    毕竟谁也不知道受肉与狂兵这回事，等到阿贝斯前来救援，并且激发出来菲利普登临超凡的可能性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还是有一大批战士们牺牲在了城墙上，牺牲在了同狂兵的战斗中，死在了最为可怕与残忍的手段之中。
    其中也包括一些从最开始，就跟随着阿贝斯的流民与农夫。
    而在尽量地收拢了尸骨之后，一场葬礼也就在王都进入了准备阶段。
    只不过，当阿贝斯发布出命令的时候，那些大小官员们，都有些面色不太好看。
    假国王，率先发问了，“大人，您没事吧？”
    ？
    紧接着就是几个刚刚彻底倒向了阿贝斯这边，并且成功通过他们的忠心而谋得了一官半职的小贵族们。
    “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我们是否要计划一个针对天空上高悬的法师塔和软泥城城主的安排？”
    ？
    什么什么？这都什么啊？
    而陪伴在左右的克洛诺斯更是几乎要哭出来一样，她低下头去，银色的长发下脑袋正在低低起伏，明显是有些情绪不稳。
    “我不想……我就是不想嘛……加护都还没有找齐，甚至都还没有回到中州，您怎么就……”
    而废了好半天，阿贝斯才终于知道，周围的这些人，全部都理解错误了他的意思，因为他想要发布的命令是【在王都修建一座墓碑】。
    当一位君主……好吧，阿贝斯并没有称王，甚至没有找沃姆扎小王国现在坐在王位上的假国王讨要个任何一官半职，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位勇者就是当前沃姆扎小王国四分之一国土的王。
    总而言之，当一位君王说出自己想要修建墓碑的时候，你们首先会想到什么呢？
    陵墓，陵寝！
    而这样的话语从阿贝斯口中冒出来的时候，就更是让人感到震惊，毕竟眼前的存在早就是一个死人了，现在更是死而复生。
    因此，当这条命令从阿贝斯口中冒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心中恐怕都冒出来了一个画面，一位英雄完成了上天赐予的使命，然后回归天国的画面。
    就像是察觉到自己行将就木的老人，说自己想要睡一睡一样。
    充满了暗示性，由不得他们不对未来产生一种害怕与恐慌。
    别管才收复了四分之一的国土，怎么看都不像是任务完成了的意思，但是无冕之王，千年前的勇者，阿贝斯·格兰德，说出这样的话，就绝对会引发动荡。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刚表了忠心的小贵族们，会马上提出要不要针对一手法师塔和软泥城的说法。
    毕竟一个还在天空上虎视眈眈，一个毕竟不是打下来的，信任存疑。
    阿贝斯倒是很信任巴德城主，但是这群小贵族们未必信任。
    不过，他们说是这么说的，但是阿贝斯在听到之后，却只是笑了笑。
    要是自己真的要“走”了，这帮人恐怕绝对不会这样执行的话，反而会迎接法师塔，换个主子表达忠心。
    毕竟法师塔是真的有强大的武力在手，而死去的阿贝斯不会有，而软泥城更是不会有多少武力，也就只能勉强靠着玟璆族搞一搞突袭和刺杀行动。
    他们之所以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只不过是担心自己走之前，发动“亡语”，将他们这些表露出动摇势头的家伙一波带走罢了。
    总而言之，花了好长时间，解释了一波自己不是马上要死的意思后，场上才平静下来。
    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阿贝斯看向克洛诺斯，“墓碑这个事情，他们其余人不理解，但是你应该理解吧，毕竟我们就做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当日遇到残兵袭击，而留在荒野树林中的那些人……”
    一边说着，阿贝斯也是一边回想起来当时的惨状，明明只有银月农庄的农夫，和路上遇到的流民队伍，数量本身就少。
    还被那伙卑劣的，沦落到抢劫的残兵杀死了好一些人。
    当时陪伴着自己的人才，也就仅仅只有迦维灵和克洛诺斯两人而已。
    当时自己那么落魄的时候，都会为人好好安葬，然后做出演讲，来进行鼓舞。
    现在，自己已经开拓了如此多的地盘，对于在戾鸦堡城墙上，同狂兵战斗而死亡的牺牲者们，又怎么可能不做出表示了？
    而在这样一说之后，克洛诺斯才终于知道阿贝斯口中所说的墓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要为在战斗中牺牲的士兵们，修筑墓碑，如同那天在荒野树林中遭遇了残兵袭击而牺牲的人们一样。
    一个君王，一个君主，要在都城里面，为一群大头兵修建一个纪念性的墓碑？
    这绝对是闻所未闻的提议，恐怕也就只有阿贝斯大人，只有眼前这位宅心仁厚的古代勇者才会这样做。
    这样的善心，在北境这片土地上，是绝无仅有的。
    追随着阿贝斯大人，并且为他提供他想要知道的信息，引导他重新找回加护……这条道路果然是正确的。
    克洛诺斯的眼睛里依旧有些想要垂泪，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担心阿贝斯将要死亡，而是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幸运，为沃姆扎小王国，乃至于北境大地，能够得到阿贝斯的出现和拯救，而感到高兴。
    “我明白了，这都是为了纪念那些捐躯的勇士们，相关的事情我会去拿出一个方案来……”
    而在王座之上，还有王座的两边，假国王以及那些小贵族们，却感到有些恍惚。
    胜者……也需要墓碑吗？
    胜利者，居然需要为一群平民修建墓碑，还要修建在首都？
    时代果然是变化了，也许他们的思想也要做出相应的改变才是。
    这位苏醒的勇者所带来的，就是真正的道义，真正的高尚道德，那是这片土地，还没有被魔鬼与恶魔侵蚀之前的，古仁人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