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郭柔儿才抬头，道：“你也要在我这儿抓药吗？”
给青楼女子抓药，影响不了相如县其他大夫什么。
芙蓉摇了摇头，“还是不麻烦大夫了。”
“唔……”柔儿没将手中的药方递过去，而是坦然道：“说实话，你的病症有根除的法子，但用药我还不确定，所以我要回家请求爹一番。若你不着急，可否等明日再来？”
芙蓉再次意外。
很少有人这么坦然。
很多人精就精在能说会道，假的也能说成真的，但细细追究起来，其实是一个谎言填补另一个谎言。长此以往，很影响一个人气质。
眼前这位少女给芙蓉的感觉便是，坦坦荡荡，做事不拘小节。
难能可贵。
芙蓉点头，“悉听尊便。”
回去路上又淅淅沥沥下起雨，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以至于避雨的地方汇聚了不少人。
芙蓉同丫鬟在一屋檐下，避着人群，但还是被他人认出身份来。
鄙视的眼光，异样的情绪，小声的议论。
芙蓉看着越来越低沉的天色，愈渐有大雨滂沱的迹象，撑开油纸伞，对身侧丫鬟道：“走吧。”
“可……”
“无事，回去给厨房塞些银子，喝些姜汤便好。”
“是，芙蓉姑娘。”
……
柔儿将芙蓉姑娘的病症详细说完，见亲爹恰好将药方看毕，道：“爹，芙蓉姑娘的病症要比其他姑娘严重，我听闻无法救治的姑娘都养在怡红院一个后院小宅子里，相互扶持……”
“怎么，同你三妹一样，心软了？想做善事？”
柔儿端详亲爹的表情说不上好坏，心中堵了下，问及：“爹是不想我参与此事吗？”
“嗯。那芙蓉姑娘人再好，也是青楼女子，你与她过多接触，有碍你的名声，维持大夫和病患的关系便好。若实在想帮，便由你爹我出马吧。”
原来爹是这层意思。
柔儿犹豫：“……爹，你不用维护名声吗？”
“我？我维护什么名声？”
“你就不怕娘那儿无法交代？”
“……”倒是忘了这茬。
郭盛安顿感头疼。
他不是第一次救风尘，但以往都是孤身一人，所以不在乎周围人看法。现下是有妻女，自己既放言不纳妾，那男人的名声也相当重要的。
“如此，再让我规划规划吧。”
柔儿点头。
见她萎靡不振，以为是帮不上可怜女子忙的缘故，他提笔在药方上整改。
柔儿视线被吸引，再寥寥几笔的改动下，她茅塞顿开，将不愉的情绪一扫而空。
翌日。
衡仕书屋掌柜便找上门来。
往日，掌柜来催稿，就跟孙子一样，礼要送，人要哄，最后得了对方一句家中事繁忙，打发了事。
这回……
被对方当猴一样看就罢了。
位置还对调了。
郭盛安先是某种异样眼光在他周身绕了个圈，然后啧了声，泛起笑容。
对方笑容越大，他越是忐忑不安，觉得对方所图甚大。
甚至于，掌柜起了跑的念头。
“郭公子今日若是不方便，过几日我再来……”
“方便，怎么不方便？月娘，去拿一坛小酒，做点下酒菜，我要与掌柜痛饮几杯。”
这掌柜背靠大树好乘凉，从镇上的衡仕书屋被江太闲调到了县里的一品书斋，日子过得比往日舒服，也因在同一县中，催郭盛安也催得紧。
掌柜背脊发凉。
向来都是自己吐子儿的份儿，哪有对方好酒好菜招待的？
笃定这是一场鸿门宴的掌柜，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着了道。
“掌柜的，你放松，请你吃个酒罢了，为何这么紧张？”
能不紧张嘛。
眼前这个人连相如县两任县令都能周旋，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吃酒，吃酒。”郭盛安为对方倒酒。
两杯下肚，掌柜便上了脸，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掌柜的，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但必定会给江太闲江兄带来更好的利益……”
什么不成熟的想法？
真带给东家好利益，又干嘛同他说？
郭盛安笑道：“只是江兄周遭之人，思来想去只认识你一个，所以只能你我一同去游说……”
对方勾了勾指头，掌柜便凑过去脑袋，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哑然，从一开始的抗拒到顺从。
好吧，跟着郭公子的确能吃上肉。
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本来就是求来的，才能挤掉原来一品书斋的掌柜，自己坐镇县上的一品书斋。
若是郭公子待他不顺眼了，不带他玩儿了，以后吃香喝辣还有他什么事儿？
虽说这行为的确胆大了点……
但东家那边与蜀郡不少大户人家公子小姐混得不错，拿下一个小小县城的怡红院，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掌柜应诺了，郭盛安便不再敷衍对方，连沐浴更衣这些形式都省了，径直提笔写下《鬼怪说》第五册。
上回说到在空城中两人两尸事情查了一半，本想威胁王兄，但对方自爆后，被空城黑暗势力发现，来了一场几天几夜的庄严白骨与傀儡尸体进行斗法，最后庄严被黑暗中一只手拉入深渊。
视角再次以庄严开展。
他落入的是——
白骨尸山，阴气浓郁，却不见鬼影。
四周是溶洞，靠着火把照亮小小一方，周围是滴答如雨声。
这样的环境不适合人久待。
庄严刚起身，咔嚓一声，身下几处尸骨断裂，他陷下去几分。
他观察了下四周，不知黑手将他拉入深渊的目的，正要找出口，就听一道苍老的声音道：“天师……救救我们……”
“谁在作怪？”
一道鬼火飘至跟前。
竟是……连鬼影都汇聚不成了。
鬼火下移。
庄严似乎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下跪，请求。
即便是一团鬼火，也不忘做人时求人的姿态，不是什么坏角色。
“天师，救我们……要被发现了……”
“什么意思？”
“空城，精怪……弱点……净化……信仰……”
话没说完，鬼火差点被一道力量打散。
庄严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精力充沛，自然挡下那股力量。
直面而来的便是一张面具，面具下是黑色飘飘的纱布，勾勒出人类身形的轮廓，但面具和纱布之后——
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