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氏吃得不够饱。
    睡的地方也不够暖。
    说实话，她想回临水村了。
    至少家中不缺荤腥，前几日大孙女还帮着泡脚和按脚底，一夜无梦，第二日起来身体会松快不少。
    不像郭淑君，连面儿都见不着，更别提喊她了。
    定是冯玉那蹄子教唆的！
    想着想着，眼皮按平日的时辰开始打架，顷刻，沉沉睡了过去。
    大清早，大周氏便往厨房钻。
    没会儿，郭盛祺打着哈欠出来，听到厨房一阵动静，暗道不好，赶紧抬脚去。
    郭盛祺刚想说什么，被大周氏给抢了先。
    “三郎，我昨夜左思右想都不对味。你在家都这么艰难了，当娘的实在看不过去，于是这顿早食，娘给你显露显露身手！你快去歇息，等着锅碗上桌就好！”
    “娘，不用了，还是我来吧……”
    “咋滴，你嫌弃娘是乡下人，手脚不干净？”
    “没有那回事……”
    “那是嫌娘做的难吃？”
    “不难吃……”该死！以前他怎么不知道亲娘还能言善辩？！
    跟人混，再差也能混个三分像。
    大周氏在儿孙那里找不到存在感，总能在白眼狼这里作威作福。
    欸，这就是没顾忌的结果。
    大郎对她和当家的没看法，更不会因孝道压在身上，而听从他们话。反倒是这个白眼狼，为了功名也得咬牙忍着。
    大周氏找到以前当家做主的威严来，摆谱道：“不难吃就出去！娘就是给你做顿好的，你还想驳了娘对你的心意不成！”
    郭盛祺心底骂了声娘，旋即退出厨房。
    他茫然看着未亮的天空。
    不知道他娘会嚯嚯多少粮食。
    ……
    嚯嚯很多。
    郭盛祺看着锅里的干的，眼皮子一直在抽动。
    大周氏叹气：“下次你回老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娘做的了。”
    “娘，你别说了。”
    大周氏偏要说：“以后分了家，我与你爹肯定要跟你大哥过，得看你大哥大嫂脸色，想贴补你是不可能了。
    想来，你今年年关都不曾带个消息回家，应当是提前适应了，往后，这往后……”
    权当没生你个白眼狼。
    郭盛祺鼻头冒酸，声音哽咽，“娘，你不认我了嘛？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郭盛祺已经跪在大周氏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周氏低头，摸着他消瘦的脸庞，道：“三郎啊，是你大哥大嫂先捡回四条命，再是你放弃我们的啊。”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郭盛祺仗得就是这点，以为自己态度强硬、冷漠些，她和郭昌珉就会妥协。
    可他们为人父母的，老了也要有依靠啊。
    靠白眼狼？还不如就地上吊。
    “快吃吧，这顿吃完，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郭盛祺：“……”又不是断头饭，太晦气了。
    大周氏跨出院子，郭盛祺便砰地关上门。
    大周氏还想扭头说点刺激的话呢，结果被碰一鼻子的灰。
    朝着曾经最疼爱儿子的门口啐了口，大周氏扭着屁股，气势高昂地离开了。
    郭盛祺靠着院门沉思了下，最终朝主屋的方向走去，“阿玉，你之前提议卖掉铺子一事，我同意了……”
    以前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待大周氏来了这一遭，幻想破灭。
    罢了，待分家那日，再做做戏，看看能不能起死回生吧。
    从昨日到今晨，母女俩都在主屋用饭，没去见上大周氏一面。
    冯玉脸上总算有了许笑容，“铺子卖了，我们家眼前难关一过，都会迎刃而解的。还了债，还有宽裕的……”
    “嗯。”郭盛祺敷衍应着。
    他心有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从掌心漏出，且指缝越大，漏得越多，他压根掌控不住……
    另边。
    大周氏心头舒畅不少。
    就应该这样！
    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凭啥这么多年自己省吃俭用，为他在其他两个儿子面前抬不起头，在知晓对方白狼眼，不记着自己的好，反而对自己有防备后，还指望自己像从前一样？
    她不吸干对方血就是好事了！
    这么多年，啥好处没看到，还防备她！
    生个儿子不如生块叉烧！
    大周氏又晦气往地上啐了口，继续赶路。
    折腾白眼狼这件事，大周氏没跟家里说，毕竟大家都沉浸在郭盛全找到短工的喜悦中。
    待到夜里，大孙女给她足底按摩完，她高兴之余，将自己偷藏的一枚咸鸡蛋递了去，“给。”
    柔儿看向郭盛安，后者道：“给你，你就拿着。”
    柔儿对大周氏笑盈盈的，“谢谢奶。”她接过那枚咸鸡蛋。
    大周氏看着大孙女的笑容，一阵发怔，待父女二人走后，大周氏才合衣躺下，双手放在胸口，看着房梁继续发怔。
    “你这老婆子，在外面沾了多少灰尘回来？不脱外衣就上床……”
    大周氏眼神没有焦距看向郭昌珉，“当家的，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错得离谱？”
    郭昌珉话头止住。
    他看她白天没什么异常，还以为她和白眼狼相处得不错呢。
    接着，大周氏便把郭盛祺连门都没打算让她进，以及对方期待自己帮着干活，冯玉和郭淑君一直在主屋，直到她离开都没见上一面，更别提叫人了。
    大周氏这会儿没和平时一样抹泪，跟丢了魂似的，道：“你说说我们当初怎么想的？跟前的儿孙不疼，疼远在镇上的。他一年见不了几回，郭淑君也不咋喊人，现在更是连我这个人都不见。”
    郭昌珉心底骂了声孽畜，便安慰大周氏道：“儿子不是就他一个，孙女……她不喊拉倒，柔儿雪儿曼儿哪个不比她乖巧？咱们不认她就是。”
    “当家的……你说得对……”
    听她声音没啥力气，郭昌珉又道：“还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
    大周氏将坑白眼狼一条鱼，又薅一顿丰盛早食一事说了出来。
    刚说的时候，还没什么精神，到最后，脑海中场景活灵活现，她说得也越来越起劲儿，一副活过来的模样。
    末了，大周氏总结：“就得连吃带拿的！让他没良心！当真以为作爹娘的，就得为他无私奉献！”
    “下次再去。”
    “对！下次再去！谅他也不敢将我拒之门外。”
    郭昌珉感慨：“自打大郎教我们读书识字，你越来越会出口成章了。”
    “那是！我年轻那会儿可聪明了！”
    郭昌珉低低笑，“睡吧。”
    合衣就合衣吧，趁着她忘了伤心事，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