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管事,通知侍书可以下去排队。
侍书伸手使劲拉了一把绣橘,绣橘还没有反应过来,侍书偷偷在她耳边说,
“傻丫头!先下去。”
绣橘此时才明白过来,
对呀,先下去,只要被选了,安排在何处,不都是林小姐说了算吗?
自己和司棋本来就应该是迎春的陪嫁丫头,
但是迎春现在还没有出嫁,她们也在官卖之列,司棋那个傻丫头,还在往下观望,希望她的家人来赎买。
绣橘轻轻捅了一下司棋,然后也报名女工下去了。
其他人一下看出了猫腻,报名的突然络绎不绝。
甚至有的丫鬟都想报名当小厮了。
总想着只要进了林家,凭曾经在贾家的关系,疏通一二,勤快点,嘴甜点。
不也是一步一步往上升吗?
总比去一个陌生的人家要强吧!
就连司棋也观望了半天,骂骂咧咧的下去了。
……
袭人的心渐渐沉下来。
忐忑不安,恐慌,羞耻,甚至不敢往下看。
她看到有不怀好意的人,往台上看过来,一直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
她知道,如果林家选完了。
就轮到别人了。
她只觉头上冒出了细汗。
……
台上人越来越少,人少了就会有另一批人带上来。
……
突然,后面热闹起来。
甚至有了吵闹的声音,一道高高低低质问的声音有些耳熟。
林黛玉扭头往那个方向一看,
嚯,果然看到几个熟人。
最显眼的是刘姥姥还有板儿,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庄户人家衣裳。
就是她在大声的问,
“她从郊外来的。”
“太太的陪房发卖了没有?”
其他人见她是一乡下老太太,谁能给她好脸色。
一个个也没好气的说,
“都卖了。”
好好的漂亮丫头,都让青文锦缎商行买了。
这不是白瞎了吗?
就连一乡下老太太都来争。
……
刘姥姥气的大叫,又用手使劲拍了板儿两下,
“叫你嘴馋,非得吃东西,来晚了吧!”
……
其他人一见她这么不管不顾,当着众人面,就敢拍打孩子。
马上来人就往外轰她。
“走走走走……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去别处撒野去,这有贵人在呢!”
……
刘姥姥眼光往台上瞅来瞅去,极力分辨,就是不想走。
周围人一个个对他怒目相向,倒也不敢动粗。
……
林黛玉见状,跟后面的婆子低语两声。
婆子立刻走到刘姥姥身边,
“姥姥!是准备买谁?”
“我们是林家的。”
刘姥姥一听是林家的,立刻明白了,就是贾家姑奶奶的那个林家,她赶紧一拍大腿,
“哎哟,我的老姐姐,我就想把周嫂子一家买了。”
“我们跟他们家有点旧。”
“……”
还不待她继续说什么,婆子直接对她说,
“那你过来吧!”
“周嫂子她们还没有出来呢!”
说着,林家的婆子领着一脸兴奋局促的刘姥姥,走到了林家队伍旁边。
周围的人不觉议论纷纷,
“这位林家贵人,还真是什么人都结交!”
“没看出来这乡下老太太,还认识贵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
……
后面看到这一切的赖嬷嬷,心里一动,也想往前挤一挤。
但是她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她今儿领了两个赖家的孩子出来,看看这发卖现场。
如果当时她们不赎出来,那她们也都是在台上等着被人挑拣的人。
果然自己家的孩子看了,脸上都是一副沉重的脸色。
上边的姑娘丫鬟们,曾经都相当于贾家的副小姐一般,跟自家孩子称姐道妹的。
看看如今的晴雯,
天壤之别!
……
赖嬷嬷暗下了决心。
一会儿就去打招呼。
因为自打知道贾家败了,赖家的庄子上,已经有佃户集体要求降租了。
甚至有一些家里的仆妇,也人心浮动。
以为赖家离了贾家活不成。
要想活出个样来,赖家还得找靠山。
……
袭人轮了一波又一波,就连周嫂子等人也被买了。
只有她低着头不知所措。
如今台上性价比最高的就是她了。
她觉得自己的头皮,承受了无数人审视的眼光。
浑身的每一片皮肤,都不是自己的了。
……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哥哥花自芳的声音。
她兴奋的猛一抬头,
终于来了!
只见哥哥满头大汗,跑到台前,
身旁还跟着几个人,
年轻的男人!
这些人一边看着她,一边还跟哥哥争论着什么。
她甚至看到几个人,要往哥哥手里塞钱。
她惊呆了,
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样。
她猛的就想往下扑。
厉声质问哥哥,
“我的钱呢?”
“难道你们还想再把我卖一回?”
……
但是她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到。
她害怕,一切万一是真的。
眼看着他们似乎谈妥了,
哥哥就要伸手接过一个人的钱。
袭人终于忍不住了,挨打也不怕了,她大喊一声,
“不!我的钱啊。”
说着就要往下扑,
但是她们都有绳子拉着,是不允许你扑下去的。
见妹妹被绳子拽回去。
花自芳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他往前凑了凑,大声的说,
“妹妹,你别担心。”
“这几个都是殷实的好人家。”
“你的钱,哥哥给你留着做嫁妆。”
“现在哥哥领着他们相看一下,这就相当于聘礼。”
“哥哥都是为你着想,你也得为家里的侄子侄女着想。”
“你年龄也不小了。”
“这几个都是娘看过的,知根知底的人家。”
袭人闻听此言,状若疯癫,又哭又笑,不能自已。
当年家里过不下去,把自己卖进了贾家,也幸好宝二爷不是苛待丫鬟的人。
有了自己的卖身银,还有自己这几年的贴补,家里也算殷实起来。
没想到如今还要被卖一次。
什么嫁妆,到时候能留到自己手里的又能剩多少?
袭人在台上哭的不能自已。
花自芳被这么些人看着,也觉得不好意思。
妹妹怎么不知道我的好心呢。
我一没有给她找续弦,
二也没有找老头,
这些人虽然给的聘礼多,但是自己如今大小也是个掌柜,怎么能卖妹妹呢?
找的都是年龄相当的。
女孩吗?怎么不是嫁人,贾家已经完了,
那个贾宝玉已经完了,难道还能指望再去伺候他去吗?
但是这些道理,怎么能当着这么些人面说呢?
想到此他对着台上的袭人说道,
“妹妹呀,你看看这几个人,哪个你看中了,哥哥听你的。”
袭人只管哭泣,眼泪模糊。
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了晴雯的那张脸。
眼神依然犀利。
得理不饶人。
……
袭人“噗通”跪到台上,
俯下身子,“蹦蹦”的磕了几个头,
“晴雯大掌柜,救救我,救救我!……”
底下的晴雯眼神如刀,
她想到自己被赶出贾家,躺在破炕席上,还期望能回到贾家的时候。
就是这个姐妹,
来到她的跟前,告诉她,
“二太太让你死,你不死,将来会死的更惨。”
“到时候连个干净身子也没有。”
那时候,自己万念俱灰,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