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的一声无奈长叹，好似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两个人就这么相视而望，说不上来是欣赏还是敌意，又或是期盼着能更多的了解对方。
    许久，方怡语气平静道：“你说，我听，希望你能讲一个精彩的故事。”
    叶欢微笑道：“那好，我就讲一个故事，不精彩的地方你可以指正。”
    方怡点头，双手托起下巴，一对清莹秀澈的大眼睛，仿佛一泓清泉盈盈流动，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这么一个痴迷于故事的小女孩，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一个绝顶聪明又冷酷无情的凶手！
    叶欢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林雅婷虐杀案的现场，留下了两个人的体液和血液信息，他们也都存在杀人动机，嫌疑人的身份可以由此判定。”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从常规的侦查手段来看，证据如此明确，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烟灰缸上的血迹，直接反应了现场存在过流血冲突。”
    “那你……”方怡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叶欢摇头道：“我当时没有怀疑你，只是不认为杀死林雅婷的人，会是在现场留下证据的孙佳和王强。”
    “为什么？”
    “因为我猜测凶手是一个女人。”叶欢在方怡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沉声道：“林雅婷的死亡现场有一个很不合理的地方。”
    方怡面露沉思之色，毫不掩饰自己在回忆某些东西。
    叶欢停顿片刻，发现方怡的眉头越陷越深，摇头解释道：“你不用想了，一些下意识的行为是很难被记住的，却也是最真实的人性表现。”
    “人性？”
    “对，人性中的善良！”
    方怡噗嗤一声笑了，她从叶欢的话里感觉到了莫大的讽刺，从决定去做一些事情时，善良就已经从她的人性中剥离。
    “我也认为有些可笑……”叶欢眼中显出几分轻松的笑意道：“一个凶手，竟然暴露在了自己的善良上。”
    “你到底要说什么？”方怡托着下巴的双手改成了环抱于胸。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叶欢一笑道：“当警方发现林雅婷的尸体时，她赤裸的身躯上盖着白色的床单……你认为这应该吗？”
    方怡面色惊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叶欢所谓的人性善良。
    一个对林雅婷恨之入骨，在她身上割了整整四十七刀的人，难道会给裸尸盖上床单，带给她最后的尊严？
    不可能！
    唯有一个解释。
    凶手对于女性隐私产生了共情，并且在良知的驱使下，出于本能的把床单盖在了林雅婷的尸体上。
    “这种做法只会是女性，另外她和林雅婷之间未必有仇恨关系。”叶欢盯着方怡，一字字道：“所以说孙佳和王强都是被陷害的，也无法从林雅婷的社会关系中找到真凶。”
    方怡脸色凛然，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道：“我佩服你在细节上的观察力，只是这一切只是理论上的判断，并不能作为实质性的证据。”
    “没错，我对自己的猜想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叶欢轻声一笑道：“不过我又有了一个猜想，来源于犯罪现场的另一处不合理。”
    “什么不合理？”方怡语气沉闷，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我之前说过，从凶手给尸体盖上床单的行为来看，她和林雅婷应该没有深仇大恨，那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对方？”叶欢语气加重道：“我说的残忍并非是指在林雅婷身上割了四十七刀，而是没有一刀是致命伤，林雅婷是死于失血过多！”
    方怡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四十七刀已经足够触目惊心，试问谁还会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流血致死上？
    即使想到了，也只会一概归于凶手的残忍狠毒。
    但是有了床单遮盖的行为，凶手残忍狠毒的结论就站不住脚了。
    然而事出必有因。
    不合理的背后往往是为了掩盖什么。
    而当分析一个问题时，未必需要太过复杂的推论，很多时候只要从最表面的东西入手，便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直接杀死！
    流血致死！
    两者都是杀人夺命，除了手段残忍程度的高低外，最显而易见的区别就是死亡过程的时间长短。
    叶欢想到这点后，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林雅婷是死于失血过多，当她被割完四十七刀后，凶手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待她的死亡就行。
    换言之，凶手即使割完刀后离开了现场，林雅婷同样是难逃一死。
    若是这样的话，只要利用林雅婷的死亡时间，凶手就能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叶欢把猜想的一切说了出来，冲着方怡笑问道：“我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方怡满脸轻松，轻轻拍手叫好道：“很精彩！”
    “你真够大胆的，为了让人以为林雅婷死亡时，你并没有离开现场，还故意设计出了一个人证。”叶欢叹服道：“你了解到每次林雅婷和背后金主约会时，总会有个喜欢偷听墙角的保安会潜藏在别墅外面。”
    方怡顺着叶欢的话道：“林雅婷和那金主在激烈运动时，喜欢用各种污言秽语增添情趣，所以当保安听到林雅婷虚弱的求救声时，以为她和过去一样玩疯了，万万没想到那是真的在求救。”
    “真是惊险的一步棋啊！”叶欢看向方怡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担心保安听出了问题，及时救下林雅婷，那么你可就……”
    方怡冷笑打断道：“一个脑子里装满肮脏龌蹉的保安，听到林雅婷的求救声后，他只会沉浸在亢奋的欲望中，甚至配合着做些下流无耻的事情……哪怕真意识到了问题，你说他会多管闲事吗？”
    叶欢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小看方怡了，她对于人性的把握，也许比自己这个受尽人间冷暖的孤儿还要透彻。
    保安是一个偷窥者，在那种情况下，他必然万分心虚，又岂敢轻易暴露自己？
    何况住在南山别墅的人非富即贵，林雅婷虽然只是一个被包养的女人，但背后的金主绝对不是作为社会底层的保安敢于得罪的。
    万一报警后，调查出来只是一场误会，打扰了林雅婷和金主之间美事的保安，拿什么去承受对方的怒火？
    因此，即使涉及到人命，保安也一样不敢去多管闲事。
    叶欢由衷钦佩道：“真是一场堪称完美的布局。”
    “完美就不会被你发现了。”方怡突然疑惑道：“你只是看出了凶手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为何就认为凶手是我？”
    “因为孙佳。”
    “孙佳？”
    “你……不该嫁祸给他的。”叶欢长吸一口气道：“你犯下的这个错误，严重程度远超用床单遮盖林雅婷的尸体。”
    “什么意思？”
    “从孙佳的身上，暴露了你杀害林雅婷的动机。”叶欢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像一种喘息似的呻吟，又好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让人感到十分压抑和痛苦。
    “动机？”方怡脸色变幻不定，失声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