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黄毛以往认知不同的是，一个打工人最大的底线，并不是自身所持有的技能，而是自身的性价比。
当老板发现，其实在旅游区做餐饮根本没必要那么认真，根本就没有回头客时，对于后厨的重视程度自然直线下滑。
反正都是单笔买卖，成本能有多省就有多省，价格能有多高就有多高，装修能有多好就有多好。
至于味道？你外地的你还想要味道？你听没听过千人千味？口味这种东西是很主观的啦，你看我就吃得很香嘛，我们本地人就喜欢吃这种啊。
觉得不好吃，那是你的问题啊，有没有好好反思过自己？
现在不是谁刀工更好的问题了，而是谁更便宜，黄毛不够便宜，自然成了被开除的。
若是正常来说，这种事情其实无关紧要，可偏偏在这时，许久没有联系的家里老登，在此时联系了他。
黄毛这才晓得，原来在自己混社会那段时间，家里老登哀莫大于心死，出去公园溜达的时候，不小心练了个小号。
我爹早他妈死了，你都多少岁了，你他妈不小心给我弄了个弟弟出来！？
那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现在，老登走了，临走前把他找来，哆哆嗦嗦地说完了一切，想让黄毛这个中登照顾好新出生的小登。
老登这一辈子，就像凯恩街的绝大多数人，生得潦草，活得潦草，死得潦草。
在老登走后，黄毛只能一边打小工一边照顾孩子，在煎熬之下，他突然心中一动，去做了亲子鉴定。
没有血缘关系。
就说嘛！他妈的就说嘛！她这么大年纪了，是怎么又弄出来一个小登的！原来是捡来的！
鬼知道他是老登从哪里捡来的，他都不是我弟，我管他做什么！？我管他做什么！？
黄毛蹲在白事铺前，一根根抽着烟，心想如果范哥还在，那该多好。
范哥闲的时候，从来不介意旁人向他咨询这些问题，哪怕不帮忙，说不定也能随口给他指个路。
而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苦恼。
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他不想管，真的不想管，他自己都活不明白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怎么管？他拿什么管？
这逼养的小崽子关我屁事啊！？
可真要撒手，丢到福利院一走了之，又没那般心狠，每每这个想法升起，他就想到老登走前那不安的眼神，就想到自己小时候......
“真他妈操蛋！”黄毛起身踩灭了烟头，啐了几口后骑着自行车朝家而去。
黄毛的家，是老登留下的房子，是凯恩街积年的老建筑，对于外地游客来说古香古色别有风味，但对于居住的人而言自然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落后设计所带来的不方便。
推门而入，黄毛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脸上顿时慌乱一片，冲到卧室后仔细检查了下，发觉大概没生病没伤着只是饿了后松了口气，赶忙冲泡了一包能量粉，然后将弟弟抱起喂食。
而后出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客厅上玩手机的女友想要发作，却又没有任何底气。
指责她什么？我能指责她什么？本来就是露水情缘。
玩着手机的女孩却抬头看了如今是光头的黄毛一眼：“分手吧。”
黄毛心头一跳：“什么？”
“分手吧，没意思。”
女孩起身要走，黄毛赶忙抱着孩子将她拦住：“等等！芳芳你在说什么话？怎么这么突然.......”
“你当初给我说你弟弟很可爱要我多照顾一下，我是真没想到你说的是这个弟弟。”女孩双手抱胸，面无表情：“这是你弟弟吗？还是你儿子？你追我就是为了给你儿子找个保姆？”
黄毛连连解释，奈何女孩去意已决，再如何解释都没有半分作用。
最终，理所当然的离开了，这一段感情，就像绝大多数所谓社会人的爱情。
加个微信，问谈不谈恋爱，谈就当晚拿下。
没有基础，没有沉淀，双方谁不是玩玩？离开自然也没有半点负担。
黄毛站在客厅里抱着弟弟，满脸疲惫地长吐了口气，轻轻晃着怀中的婴孩，让它不要哭泣。
在将婴儿哄睡着后，黄毛回到了客厅。
客厅中，没有大件的家具，老登晚年为了治病把能卖的都卖了，就剩了这一栋房子舍不得卖，而黄毛自己也没本事，自己吃喝都还勉强，哪里有能耐买些新家具来？
所以整个客厅，除了从废品站淘来的公园长椅外，唯一的家具就是一个桌子，还有一个柜子。
柜子上，摆放着一个个灵位。
家里两位老登的灵位，还有范闲的灵位。
这是当初得知范老板被判死刑的时候做的，老妈的灵位是老妈走后做的，黄毛没钱请教过那些神神叨叨的先生。
所以范闲和老妈的灵位，都是按照老爸的灵位样式他自己做的，和他们的人生一样潦草。
或许有点难看，或许它们甚至不是长方形，但足够寄托黄毛心中的思绪。
黄毛对着父母的灵位上了支香。
老登，我该怎么办？你们想我怎么办？我真的管不了他，我真的......
黄毛心情复杂，转头看向角落里自制的范闲灵位。
算算时间的话，范哥现在和我家小登应该差不多大了......真是好人命不长......
思绪刚起，黄毛手机响起铃声，他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疑惑了一下，接通后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而电话那头，却已经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您好，根据检索您父母没有案底，曾有数次积德行善，符合本次贫困人口帮扶计划条件，请问您要参与本计划吗？只需持续一月供奉长生牌位，就可以最高可得50万元现金奖励。”
黄毛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心头一颤，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电话里女孩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直到某一瞬间，他突然想起，那天坐在皮卡后座，感慨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有钱人的高端座驾。
黄毛咽了口唾沫，声音略有些颤抖：“你......你家小主人是？”
“我家小主人姓......咦？小乐的数据库里好像有你呢？你好像认识小主人呢！”
黄毛瞳孔微缩。
范哥重开得这么快！？还是说他老人家在天上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