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家的晚饭很简单，就是一碗稀的杂粮粥，配着一碟子咸菜。荤菜就是一大碗葱花鸡蛋汤，双职工家庭日子过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明婉打量着桌上吃饭的几个人，都对这个饭桌上的这些习以为常了。
    对面的黝黑的有些瘦弱的年轻男人，就是她大哥赫明哲。个子不高，算是这个家的老黄牛。
    父亲赫大林在附近的机械厂上班，每个月工资三十七块六。这个时代的三十几块钱，能养一大家子人。
    可惜是个赌鬼，总爱偷摸着去赌几把。剩下的钱就会被赫老太太各种理由要走，每个月工资是一分都剩不下。
    母亲张兰在酱油厂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二十七块五，娘家重男轻女，性子比较懦弱。
    工资一部分用来养家，一个月还要拿出去一部分支援弟弟。
    只靠张兰拿回来的那么一点儿钱，根本不够家里的开销。是
    赫明哲便早早的不上学去找活儿，可他年龄太小人家都不要。
    糊纸壳等轻松的工作更是不可能，那是街道照顾家里困难的人家的，他们家双职工，想都不要想。
    一个孩子，就靠着给人拉煤、送东西，一天挣着几毛钱供养着几个弟弟妹妹上学。
    他干的都是力气活，加上营养跟不上，他的个子才将将一米七，明明赫大林和张兰都不矮的。
    现在在机械厂当学徒工，一个能有二十二块钱，明年就能提档加十块。
    家里五个孩子，老大赫明哲二十岁，赫明婧和赫明婉是双胞胎十六岁，老四赫明思今年九岁，老五赫明婵今年五岁。
    明婉看着一桌子人轻叹口气，赫明哲很好，可惜不够狠，镇不住这对不着调的父母，所以只能她来。
    吃完饭，赫明婧和赫明哲起身收拾桌子。
    明婉清清嗓子，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慢悠悠的开口：
    “以后这个家，我说了算。一切钱财方面，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归我管。”
    环视一圈，明婉的眼睛盯着赫大林：“现在有人有意见吗？”
    赫大林抖了一下：“没，我没有。”
    很好！
    她的眼睛转向张兰，轻声问道：“妈，你呢？”
    “我……小三，妈，你姥……”
    张兰欲言又止，今天的小三把她吓到了。
    明婉眼睛一立：“我这是通知，你以为我真在征求你们意见？”
    她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碗都跟着抖了一抖，边上的赫大林和张兰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现在把家里钱都给我拿出来，还有所有的票证 ，快点儿的！”
    明婉莫名感觉这个两句话好熟悉，她前两世一定说过一样的话。
    张兰有些踌躇的回屋掏出所有的钱票，放到桌子上五块零七分，再就是一堆的票证。
    这个月才过去十天，还有大半个月呢！
    这要不是粮食买完，这一家都得饿死。
    明婉看着桌子上的那点子钱票，嘲讽的笑了：
    “你可真能耐，就剩这么点儿？还剩大半个月让这一家子怎么活？喝西北风啊？钱呢？”
    张兰的轻咬着嘴唇，小心的看着她：
    “你，你舅舅家小凤想要，想要买双皮鞋，差，差十块钱。”
    还差十块？是压根儿没有吧？皮鞋一双才多少钱？
    明婉拽过边上的赫明思，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一看就是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改的，关节处都半透明了。
    脚上的鞋上破了两个洞，用针线把洞缝了起来，鞋带也是用破布条拧的。
    明婉把弟弟推到张兰面前，给她看：
    “你看看我们兄妹几个穿的是啥，你还有钱给人家买皮鞋？自己家坟上都全是草，你还有心情去给别人家上坟，你可真是太能耐了！”
    “那，那不是还有你哥么？”
    “怎么，你俩生孩子给我哥生的？真有脸啊，你俩！”
    赫明哲几岁就开始带孩子，他们的名字都是赫明哲去求人给取的，要不也是大丫二丫的命。
    明婉轻哼一声抬手指着她：
    “我告诉你，明天我跟你去厂里，你以后工资我去领。跟我爸一样，手里一分钱不许有。
    让我知道你在外面借钱，那你就等着，我连你一块儿打。别跟我说什么孝不孝，在我这儿不好使。”
    张兰涨红着脸：“小三……”
    明婉冷冷的看着她：
    “别叫我！父母没有当父母的样子，那孩子也就没有当孩子的样子。你们要是不想我们几个都不认你们，那就老实听话。
    要不然就自己滚出这个家，反正家里有你们没你们都一样。不过，你们就是走了，也得给钱，让我们出去想都别想。
    不用你们养，老了还得给你们养老？想啥美事儿呢？大哥，你跟我进来，姐你带着小四、小五收拾桌子。”
    她看向两只鹌鹑满脸嫌弃：“你俩回屋待着去！”
    看见他俩就来气。
    拿着那堆钱票回到屋里，明婉把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跟大哥赫明哲念叨了一遍，看着他气的涨红的脸叹口气。
    “以后不能惯着他们了，你管不了，就我来管。”
    赫明哲有些犹豫：“可是小三，你还得上学，家里的事儿……”
    明婉皱眉：“我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大哥你也知道我考上初中都是勉强，我又不像大姐一样学习好。
    再说，你也不能总顾着我们吧？你都二十了，扛着这么一家子，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难道你想打光棍儿？我不同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你跟爸去登记，以后他的工资你代领，我跟着妈去。
    非得板板他的脾气，以后你下班就带着爸一起回家，不让他往外跑。
    现在聚众赌博可是要枪毙的，你总不想看着他吃花生米吧？”
    知道这个妹妹从小就主意正，赫明哲无奈的叹口气，半晌后手里拿了几张钱票回来：
    “这是哥这个月的工资，还有些票，你现在是咱们家家长，都给你。”
    明婉伸手接过钱票，笑着调侃：
    “行，放心吧！都给你攒着，等你结婚的时候都给你。你以后的任务就是找个喜欢的对象，以后过好日子，家里不用你管。”
    赫明哲揉揉她的头：“你个小丫头！”
    随即有些自责的叹气：
    “是大哥没能耐，没保护好你们，让你这么小就得扛起这个家。哥以后下班再多去拉两趟煤，你放心。”
    “哥，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没有你我中学都上不了，大姐和小弟也上不了学。”
    明婉轻拍着他的肩膀：
    “哥，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辛苦这么多年，该轮到弟弟妹妹给你遮风挡雨了。放心，我在呢！”
    赫明哲感觉胸口的大石头轻了一些，眼眶有些泛红，他养大的这帮弟弟妹妹都长大了。
    这些年他不是不怨的，为什么别人的父母能为孩子遮风挡雨，而他们家就不行？
    他也曾想逃离这个家，自己出去，哪怕流浪也不会更差了。
    可是当他看着下面几个弟弟妹妹满眼孺慕的看着他，他又舍不得走了。
    他是哥哥，长兄如父。
    他要是不管，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怎么办？难道都跟他过一样的日子？
    这一扛就扛了十年。
    十年，压弯了当初那个小少年的肩膀。
    他从十二岁开始，个子就再没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