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作者:山那边边   东北往事最新章节     
    卢村是当地的一个繁华小镇,日伪时期这里同时住过鬼子的一个小队和伤军的一个中队。日本鬼子投降后,当地政府重建了保安团,将一些地方武装、招安的土匪收编进来,兼管当地的治安,同时也是为了制约八路军和新四军。此时国共第二次合作还没有分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处在名存实亡中。
    天黑后天龙偷偷来到卢村,他不知道母亲关在哪里,他也无处去打听,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正走投无路时,发现一个当兵的摇摇晃晃从一家小酒馆走出来,他拿定主意跟在这个人身后探探兵营在哪儿。
    这个喝得醉薰薰的大兵没有回兵营,径直来到镇公所,门口站岗的兵立正和他打招呼,显然这是个官,官拍拍站岗的兵进了镇公所大院。
    天龙估计这里住着不少兵,因为里面异常喧闹,还不时有兵进进出出。天牛对卢村并不陌生,早年间他经常来赶这个方圆几十里内最大的集。可镇公所他从没来过,这里也不是他这种平常百姓随便出入的地方。现在是黑夜门前又有岗哨,他不敢靠前只能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进出的人员。他犯愁了,既是知道了母亲被关在哪儿又能咋样?他劫不了牢,靠不了前,他无能为力。他正痛苦思索着,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裤腿角,低头一看大吃一惊,瘦得不成形的大黑狗正不声不响的往他腿上蹭着。他的心里涌出一股热流,有它乡遇故知的冲动,也惊诧大黑怎么会出现在离家十几里外的卢村。马上他明白了原因:母亲一定关在这里!他蹲下身子把大黑抱在怀里,眼泪哗哗流下来,这是悲痛的泪,也是感动的泪,他被大黑的忠诚感动了,被大黑的情谊感动了,看它瘦成这个样子,可以想像出母亲被抓走的几天里它可能不吃不喝一直守在这里。为了证实他的想法,他像对人说话一样对大黑说:“大黑,俺娘是关在这儿吗?俺娘关在哪儿你要知道,你跑过去让俺看看。”拍拍大黑的脖子,“去呀,去吧!”
    大黑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汪汪叫了两声,趔趄着向镇公所大院跑去。站岗的兵发现了跑过来的大黑,跺跺脚没吓跑大黑,他急了端起枪瞄准了大黑。天龙见状急忙拍巴掌喊大黑回来,大黑听到主人召唤掉头跑了回来。大兵以为是人们正常遛狗,不以为然的和大牛打招呼:“嗨,伙计这狗不赖呀,你一招呼它就回去了,这狗太聪明了!就是瘦点……”
    “可不是咋的,这狗不爱吃东西……”天龙借机往大兵的跟前凑,“兄弟有火没有,俺出门忘带火了。”拿了旱烟包冲大兵扬扬,“你卷一颗不?”大黑跟过来冲着院里汪汪叫,传递的意思似乎是让赵老太知道它的存在。
    “好,俺卷一颗,尝尝你的烟。”大兵把枪立在墙边,接过烟包麻利的卷了一颗,点着就撵天龙,“你别在这儿了,离这儿远点,当官的出来非训俺不可。”
    “行,行,俺对着火就走。”天龙慢慢卷烟想着对策,装着不经意地,“大哥,听说咱这里关个老太太,她犯了啥法?”
    大兵冲他挥挥手:“快离开这儿吧,当官的出来非绝俺祖宗不可!”
    “那老太太是在这儿关着吧?”天龙表现出急不可待了。
    大兵瞪着眼睛看他:““快走,痛快走。老子以前吃过这亏,前些年跟着小鬼了干时就被八路摸过,丢了枪还差点丢了命。可不能扯这淡,操,那是拿着自个的脑袋开玩笑!”端起枪冲天龙,“快走吧,枪走了火你可别赖俺——”他撂下了脸子。
    天龙不得不离开,大黑叫得更凶了,天龙硬把它拖着离这个地方。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城,秋香独自坐在不大的小屋里瞅着昏暗的灯泡发呆,隔壁屋中不时传来男女打情骂俏的的声音。秋香的眼睛花了,朦胧中七丫的丑恶嘴脸在光环中呈现出来,她用手当枪瞄着七丫的脑袋开了一声,幻觉中七丫七窍出血倒在地上,她有片刻的兴奋感……秋香听说七丫死了,她不相信认为是谣传,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她希望有一天在街上能撞见七丫,她要亲手惩治她!
    这时门外有人招呼她:“秋香,外边有人找?”
    “生客熟客?”秋香问,穿上鞋下地往外走。外边人答:“不是生客也不是熟客,是个女的。”
    秋香在大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杏花。她喜出望外,拥抱住杏花流下了激动的眼水:“杏花姐,你想死我的!你跑哪儿去了?哎呀,我打听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你的下落,你上天了……”拉着杏花的手回到屋里。
    “我是听咱以前的一个姐妹说你在拉地铺,我还不信呐,心想红梦楼的一枝花哪能混成这奶奶样!这不抽了空来看看你。”杏花说。
    “啥样啊?脸蛋还能好一辈子呀!我是走投无路了才干了老本行,不过我做好了打算,要碰到不嫌弃我的好人我就嫁了,不管他多大岁数;再有就是攒一点钱,出去租个房子做点小买卖,哪怕是卖个酱油醋也好啊,总比卖大炕强!”
    “你咋不去个干净地方?这里太……”杏花想说这里太脏了没说出口,她知道干这行哪儿有干净地方!
    “这里随便点,不想干时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到也是,要像在红梦楼那样被看的死死的,除了卖b哪儿都不让去,咱该死的过了!那时也是小,放在现在我作不死她!”说到这儿杏花自嘲的笑笑,“也未必,比咱犟的姐妹被七丫弄死多少了!咱算啥呀?咱就快乐快乐嘴吧!”
    “听说黑七丫被枪嘣了,是真的吧?!”秋香盯着她看,希望从她嘴里确认这个消息。
    杏花庄重地点点头:“是枪毙了,贾六还有张三彪子都被枪嘣了……”杏花向她详细讲诉了她走后红梦楼发生的一切事,讲到七丫和贾六被枪决那天的事,杏花异常兴奋,唾沫星子乱飞,“有人跟着刑车去了乱坟场,看见七丫的脑袋一枪就被子弹打碎了,死得那个惨啊!真他妈的解恨!”
    秋香低着头两只手使劲绞在一起,整个身子都颤抖着,她的眼前出现七丫惨死的一幕,情不自禁地把头塞进炕上的被子里,啊,啊,大叫了几声,心里的怒火瞬间冲上了九霄去外,再坐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了:“这狗杂种终于没得好死!老天爷开眼了……”
    杏花让秋香冷静了一会儿,问:“对了,你回去看见你那个缺德叔没有?”
    “他死了,他也没得好死!”秋香咬着牙说,抹去眼泪,“我太感谢老天爷了,帮我报了这么多仇!”擦一下泪水,“去他妈的吧,不哭了,以后也不哭了,做个哭巴精除了让人笑话、让人可怜还有什么用!”
    杏花问她这些年去了哪儿?生活得怎么样?秋香把自个的痛苦经历说给她听,说完两人抱头痛哭。秋香哭得撕心裂肺,杏花哭得悲痛欲绝。杏花的泪水是为自已流的,她想到自已和秋香同病相怜了,她也是刚出虎口又进狼窝……她回到家吃了几天闲饭,狼心狗肺的哥嫂又把她许给阿城的一个有钱的花甲老人,当时她也认命了,只要能吃饱饭不再颠沛流离,她宁愿守着这位老人了却一生。可嫁过去一看,那男人有严重的麻疯病,人家娶她就是为了让她冲喜的。嫁过去的当夜她因为死活不同意和老头同房,让他的家人毒打了一顿,被扒光衣服绑在床头上。天快亮时她挣脱了绳索逃了。哥嫂一家退回了人家的财礼,还被迫赔人家不少钱才了结此事,她也算间接的报复了哥嫂,可她也被哥嫂永远的扫地出门了,没办法她才又跑出来做了皮肉生意。
    杏花擦干眼泪点着一根烟,抽了几口,随口说道:“一日从妓百日羞,凤凰不落败枝头……下面是啥来的?”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忘了是谁写的了,我觉得这诗写的够味,这诗说的就是咱们这些人,好人看不上咱们,咱们看不上孬人,咱们是什么人?有人说咱们是垃圾筐,有人说咱们是公共厕所,细想想说的都挺有道理的,要是每天把自己的身体只展现给自个的男人看,多好啊!”脸上闪过向往的神情,“咱没那命啊,咱们是逢人就脱,给钱就脱,把自个都脱得麻木不仁了。前些日子我去八大市,突然尿急了,我当时啥都没想找个旮旯蹲下就解决了,等尿完抬头一看有一万多双眼睛在看着我,大概把我当成了花大姐,因为只有傻子才会在大庭广众下脱裤子!我真恨我自个,怎么把廉耻心都混没了?这跟在大街上交配的狗有什么区别!”
    秋香被她说笑了:“真的假的?不是瞎说吧!谁还没个内急的时候?没事,没听那些男人说嘛,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楼,一走一过谁认识谁呀!”
    杏花推她一下:“你不知道我当时咋想的,我抬起头的时候还纳闷他们咋都不脱衣服呢,你说我是不是犯了傻劲,犯了不要脸的劲……”她又想起什么,抓住秋香的手,“对了,你那相好的找到你没有?”
    秋香一愣:“我相好的?我哪儿有相好的!”
    “瞧你这记性,是不是相好的太多了忘记是哪个了!就是那个山东棒子!那年你走后他来过好几趟,听说你嫁人了他就跟死了亲妈似的……”
    秋香紧皱双眉陷入沉思,她没有记忘那个叫李天牛的人,她还有东西放在他那里,那是她用青春和血汗换来的积蓄,她要找到他要回属于自已的东西……
    屋门被推开,一个姐妹搀着喝醉酒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秋香,来活了,你伺候吧,我那儿有个熟客脱不开身。”把男人扶坐到炕上出屋又探进头来,“这位爷可不是一般炮,他是江北老毛子的大管家,有钱!”伸手比划一个二字,意思是有钱对半辟,挤一下眼睛关上门走了。
    这男人说话舌头长了:“不就钱嘛!算,算个屁呀!我拿出钱能砸你一个跟头!你俩都别走,你俩我都要了,别人给一块,我给一块一!”
    “爷,太少了,你要上怡红院还不削你五块钱哪!我俩都是那儿出来的,今儿个你是逮着了,你咋也得出三块钱才算说得过去。”杏花摇着他胳膊撒着娇说,“人家都说你是大管家,腰缠万贯,干嘛抠抠嗖嗖的!你多出点我们两姐妹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今儿回去明儿还想来。”
    “好,好,我再加一块,再多一分也不行了,就这样了……”
    秋香和杏花相视一笑,以她们的明眼看,这位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主,不过到门的生意放过是不可能的。秋香笑着对杏花说:“呵呵,你运气真好,这样的爷可不好碰啊,咱就好好伺候吧……”
    “今天想从良明天想从良,听到银元响立马眼睛长。”杏花说着俏皮话。
    “我可不是,我要遇到好男人,我是立马就从良。”秋香说。
    那男人眯着醉眼看秋香:“你,你看我是不是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