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迈步进厅堂前听见了尾济那句“指腹为婚”。
伊萨没有否认尾济的说法。
果然与纪归鸿一样。
他遵循天意与人定有婚约，这段姻缘必然以某种方式在尘世显现。
纵使伊萨一次也没有见过对方，他仍然有位未婚妻。
沉舟察觉她的神情一变，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退回里屋，她吸了口气，走进厅堂。
伊萨在萨拉赫斯见过翎儿盛装。
论起来，与现在相隔不过几个月。
可此刻的她与那时候判若两人。
固然有女大十八变的缘故，不过现在的她比那个时候安静，又少了几分坚定，才是产生天渊之别的真正原因。
人一气质内敛，立即像大了好几岁。
翎儿少言寡语的模样，伊萨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与他不同，靳月夔臊红了脸。
翎儿一向俏丽明媚，可惜浑身上下少了些扣人心弦的神秘感。
今日她一安静下来，有几分像他最初认识的甄映雪。
不，应该说，比甄小姐更接近他理想中的女子。
目光与她接触的一刹那，他心跳声大到差点听不见周围人说话。
关翎无心留意旁人的反应。
她无神地扫了所有人一眼，吩咐靳月夔。
“一会儿郎将军来了，命他去后院的花亭见本宫。”
说罢，她走到尾济的身旁，挽起他的手往后院而去。
*
郎千禄依约定前来拜见皇后。
一踏进大门，就见靳月夔魂不守舍地来迎接他。
“翎儿，不……殿下在后院的花亭等待将军。”
郎千禄奇怪地跟随他来到后院。
此处是他尚未启用的私宅。
后院的花亭乃他命人建造。
琥珂百废待兴，不宜铺张。
宅院里一大块空地不造景观又有股荒芜感。
为了增添些热闹气象，他吩咐人取了城边天波池的石头，随意搭了处假山水景。
园子造时未曾上心，他也不怎么来。
今天刚走到园门口，听里面传出清雅的乐声。
曲子他熟得很。
是《双燕离》。
郎千禄一惊，紧赶几步走了进去。
花亭内，一名如天神降世的俊美青年悠然抚琴，在他一侧坐着一位幽雅婀娜的青衣少女，合着他的拍子，以折扇轻击掌心。
这处荒草园子平时无趣得很，今日因为园中的人与琴，顿时成了福地洞天。
郎千禄僵在原地，盯住青衣女子许久，看清楚她不是思玉楼，泄了气般垂下了眼。
很快，他意识到了这人是谁，惊讶地重新抬起了脸。
眼眉口鼻是一样的眼眉口鼻，不过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与薄施粉黛的形象，差别大到无法一眼认出。
“我说什么来着？”
抚琴青年朝少女递去微笑。
少女展扇遮住了半张脸，吐了两个字，“无趣”。
扇后的表情似笑非笑。
郎千禄霎时理解，为什么靳月夔一脸失魂落魄。
撞见伊人的目光，他心头也犹如挨了一刺。
他旋即懊恼自己与凡夫俗子一样，为红粉骷髅迷惑。
郎千禄急忙定了定神，上前抱拳行礼。
“敢问殿下要求臣今日前来拜见，有何见教？”
皇后再怎么装也是表面文章，一开口必定露怯。
她骨子里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粗鲁丫头，一辈子知晓的情伤皆来自无病呻吟的风月话本。
与因战乱被迫流离失所的思玉楼有天壤之别。
关翎正由于伊萨郁郁寡欢。
尾济逗了她半天，她也笑不出来。
假如有人在玉碗山周遭进行术式实验，哪怕郎千禄不求他们，也得查。
所以她撇开脑海里所有因伊萨而起的愁绪，按尾济建议，着正装来见郎千禄，免得他再由于外表轻视她。
郎千禄直接询问她的用意，她同样没心思绕圈子。
“郎将军既希望本宫替你解决僵尸幻影，那么烦请开诚布公。本宫有几件事要问你。”
她语气正经，与郎千禄印象里的人相差甚大，他有几分不习惯。
“殿下请说。”
“本宫命人打听幻影传闻，得知数种传说。郎将军借郎中之口，单单告知本宫赶尸修气士那一则，是否早有眉目？”
郎千禄以为她至少要绕个圈子，哪知道她上来直刺中心。
他想了想，没有应答。
看他的反应，关翎心中的猜测应了几分。
郎千禄打算给她穿小鞋是一方面，他遮遮掩掩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不想也不能牵扯在内。
“假使将军不便回答，本宫另有一问。”
郎千禄不敢继续小觑她，答或是不答，没有马上应承。
“殿下请说。”
关翎收起了折扇，朝他上下打量了一阵。
“郎将军……是否曾拜师东莱的仙门？”
郎千禄骇然地抬头，不顾礼仪地直视她。
他年少时在仙门学艺，靳家人都不知道。
“不是本宫说……”
关翎用扇子敲了敲脸。
“将军肌骨单薄，非武将身材，常年征战沙场，全身没什么大伤痕。除非运气特别好，只能是修炼过御气一类奇术了。”
沉舟能举起一丈大刃跃至半空，实际肌肉乍看与普通人差不太多，体型修长结实而非壮硕。
武子微也是穿着仙袍不显山露水的身材。
以御气代替外家修行的人，外观较之他们的实际破坏力单薄许多。
哪怕算不上精通，靳月夔也能轻松斩了比他高大数倍的巨汉。
郎千禄十二岁投军，有意在混乱不堪的战场收敛身法的话，认识他的人不见得能察觉。
顶多当他以智谋取胜的武将。
见他不答，关翎收回了目光。
“本宫反复思索，将军将修气士的传闻摘出来，有何用意。想了多日后，突然顿悟到一点。”
“你想到了什么？”
尾济问她。
“那则传闻明明晚于怪物出现，又经过口耳相传成为大部分民众所知的僵尸起源，你想是为什么？”
尾济停下抚琴的手，推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百姓皆信僵尸因修气士而起，那么见到修气士会作何反应？”
关翎提醒他。
“啊。”
尾济拍了下手。
“百姓相信怪物是修气士作祟，肯定不同意修气士留宿。弄不好，见到他们立即赶走。”
皇后的视线回到了郎千禄身上。
“那么，始作俑者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散布流言，蛊惑民众驱逐修气士呢？”
郎千禄缓和了神色，依然只盯着她，不作回答。
“显然关于那群怪物有一些唯有仙门之人知晓的秘密。”
皇后替他说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