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过来他们学校监考的罗山中学的老师。
    一位中年女老师，猛地拍一下餐桌，怒不可遏地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暴起，双眼瞪得极大里面满是怒火与失望，死死盯着眼前难以下咽的饭菜。
    紧接着，她猛地将那碗饭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向地面。
    “砰！”又是一声巨响，不锈钢的碗在地上转了几圈，饭菜四处飞溅。
    “这什么破饭！猪都不吃！要油没油，要盐没盐！”
    “不是白菜油豆腐就是炒茄子！你们这破学校肉都吃不起?”她怒骂着，愤怒的声音在食堂回荡。
    这个中年女老师仿佛还不解气一般，又抬脚狠狠踹向那只碗。
    眼神满是对这顿饭菜的厌恶与嘲讽！
    什么学校，来这里监考还给他们吃这种东西，想给他们学校下马威吗？
    同一起来的监考的老师也放下筷子，把那碗饭推到中间，明显他们也不想吃。
    吃不下。
    整个食堂，时间凝固住。
    学生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面露惊讶，嘴巴微微张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知道是不相信老师会这样，还是不相信这个菜吃不了，他们一直是这么吃。土豆，萝卜，白菜轮流，轮到哪个吃哪个，反正也挑不了。
    西口中学的老师更是震惊！
    这放在他们学校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别说摔碗，那天有个老师吐槽饭菜难吃后发现后面站着校长，之后吃饭都坐立难安，不停向别的老师求证校长什么时候站在他后面，有没有听完。
    一顿饭就吃得味如嚼蜡。
    大家都在静待后面的处理。
    西口中学领导则是很尴尬，这个饭菜他们是一点决定的权利也没有。
    罗山中学领导假装呵斥那个女老师，安抚一下西口中学领导，就带他们团队出去了。
    一直到下午考试才回，那个女老师已经换了一个人。
    后来长宁在别的老师口中了解到，那天中午罗山中学领导带着他们老师出去下馆子，那个老师后面都不需要外出监考，就怕她被西口中学的人抓小辫子。
    从那件事开始，学校老师才发现，原来起来反抗真的不算什么，血性开始在西口中学生根发芽。
    只有自己当人了，别人才会把你当人。
    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下午继续去监考。
    下午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长宁他们坐在等候室没听着外面的学生在紧张背着化学物理公式。
    学生紧张的情绪里居然带着开心。
    看群里通知才知道今天下午全市初三班主任要去做心理培训，他们班主任应该都出去培训。
    至于长宁他们没去，是因为学校领导觉得换人监考太麻烦。
    下午考试物理化学联考，两个小时。
    才开始考试，班上的男生一个接着一个要去上厕所。
    每一个上厕所回来的人都带着隐秘的欣喜开始奋笔疾书。
    就在下一个男学生去厕所的时候，长宁示意刘柏假装出去，尾随其后。
    果不其然。
    厕所里居然有答案纸，而且看得出给答案的人是个成绩不错的。
    那个男生正在拿着纸条写着什么。
    刘柏押着这个学生回到教室。
    是一个男学生，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身上的衣服非常干净但是周围的毛边已经起来，有些经常摩擦到的地方出现褪色，衣服明显不合身形，非常宽大，看得出是个很爱干净的男孩子，但是家里的情况应该不好。双手粗糙布满老茧，手指关节粗大而突出，越发凸显答案纸的雪白。
    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微微颤抖，嘴唇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整个身体在抖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陷入深深的恐惧和无助之中。
    长宁叹气，明明都这样，为什么还要知错犯错。
    全班同学几乎都停下笔。
    直直地看着，门口的男生更加无措。
    这时候班上有一个光头男生举手站起来，“老师，答案是我的！和他没有关系。”
    接着又是一个沙滩裤男生站起来，“老师，他成绩很好，不需要抄！”
    后面几乎所有出去过的男生一个接一个缓缓站起来，他们的眼神坚定而无畏，即便后面有惩罚也要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份豁出去的勇气。
    声音明亮而有力。
    如果不是涉及作弊，长宁都要为他们的友情和义气所动容。
    长宁站了起来。
    “回去，先把卷子做完，下考以后你们所有人都和我到你们教导主任办公室！
    “老师和他无关，能不能不要叫他去！”
    “对！我们去无所谓！”
    “没错，他有事去不了！”
    长宁示意学生都坐下，并表示会和领导商量。
    考场动作有些大，带队的钱校过来探明情况，长宁如实以报。
    领导表示会和他们学校人员商量处理。
    之后长宁一直站在那个男生的旁边，发现他确实不会抄，答案几乎都是对的。
    就算是长宁站在旁边也丝毫不慌张，一直埋头于试卷，神情非常专注，只有沙沙的书写声。
    那个留在厕所的答案应该是他的。
    整个考场再次安静下来，教室里只听见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细微声响。
    收完试卷，清点完以后让刘柏带他们过去。
    没一会，刘柏回来。
    整个人唏嘘不已。
    “那个学生应该不会做处罚，只是一次警告。至于别的学生，他们老师将会对他们处罚，也不会记录作弊，因为这次只是一次适应性考试。”
    “你居然没有据理力争！这不像你啊，刘柏。派你去就是因为我不擅长和别人对峙，你擅长这方面，你居然没有超额完成任务！”
    长宁笑着拍下刘柏的肩膀。
    刘柏略显沉重。
    “他们学校领导单独叫我出去，给我看那个男生的家访情况视频。”
    刘柏直接把视频给长宁看。
    一个破旧的泥砖小屋，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正值小雨，房子里滴滴答答漏个不停，没有几处干净的地方。家里仅有的几件家具应该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破败不堪，凳子都是稻草编成的。
    “他们家只有奶奶和父亲，奶奶眼睛看不见，父亲卧病在床，还有个小学的妹妹，妈妈在生妹妹的时候没钱在乡下请接生婆，结果大出血还没去到医院就去世。”
    一边放视频刘柏一边解释。
    “他们家里领的低保的钱只够维持生活，不能支付爸爸的药费，所以一般放学他就去烧烤店洗碗端盘子，周末去工地搬砖。”
    “他的老师说，别人见他未成年还不肯收他，都是他们学校让人帮帮忙。他也很努力学习每一节课都非常认真，学习很好，是年级第一，所以学校也经常给他奖励。”
    “这次他们学校考得好也有奖金，那几个男生是怕连累他拿不到奖学金，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