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医务室。
今天的值班大夫是老熟人裴军医。
裴军医正在低头整理医疗器材，听到门外急匆匆的沉重脚步声之时，连头都没抬，先出声问道。
“这是又怎么了？是谁受伤了？”
毕竟是老军医，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裴军医。”
周重山出声道，高大的身影走进了医务室。
裴军医一听是他的声音，手里镊子飞快放在了白色铁盘之上，发出了脆生生的响声。
他抬头的动作，明显也快了一些。
裴军医一眼看到了周重山头上渗着血的纱布，又见他还是直挺挺的站着，脸上略微少了一些血色，但是总体还行。
所以他从最开始的皱眉，到后面慢慢的放松神情。
裴军医放下心后，调侃道。
“是你啊，倒是稀客。我这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你一次。是被人拉着来的吧？”
说话间。
裴军医的眼神，往陪着周重山一同进来的江柔身上看了一眼。
这话还是说对了的。
要是按照周重山的性格，他觉得只要是不危及性命的伤口，自然养一养，等伤口愈合了，也就好了。
哪里需要看军医，处理伤口吃药这么复杂。
他在战场上，全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今天要不是江柔主动说，周重山是绝对不会踏进医务室一步的。
因为他知道，江柔担心他。
在来军营的一路上，江柔皱紧的眉毛一直都没松开过，哪怕他们在半路上接上了周小川和周小花，江柔的脸上还是不见一丝柔和情绪。
要知道，在往常的时候，江柔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在这两个孩子面前露出凝重表情。
但是今天，江柔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比起两个孩子，她还是更担心江柔。
周重山没回应裴军医的调侃，而是在进门之后，用宽大的身体挡住了江柔。
“媳妇儿，你在外面等我，不用进来。”
江柔眼神紧张，脸色微白，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周重山一眼看出了她的这一点。
因此继续说道。
“媳妇儿，小川和小花比我更需要你。”
这一句话，倒是惊醒了江柔。
江柔的身旁，一边是小手紧紧抓着她衣摆的周小花，一边是整张小脸都紧绷着的周小川。
要是放在往常，江柔甚至不会带着两个孩子来医务室。
消毒水的气味，永远都是不好闻的。
是她恍惚粗心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一点。
“可是你的伤……”
江柔的眼神，依旧紧紧注视着暗红血迹的纱布，看一眼就心痛一次。
“我的伤不严重，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你跟孩子在外面等我。”
周重山的这个话，就是自相矛盾的。
如果他受伤不严重，又何必躲着他们处理伤口。
恰恰是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么严重，所以残忍血腥的场面，才不想让江柔看到。
江柔在此刻，露出了难得的犹豫纠结。
医务室的裴军医听着他们小夫妻的话痨，再看看周重山那伤口，不禁催促道。
“你们夫妻这是把我的医务室当成你们家了，到底进不进来？”
江柔一听，狠狠心下了决断。
“裴军医，重山拜托给你了。”她轻轻推了周重山的手臂一下，“你先处理伤口，我安抚一下孩子们，之后再来。”
“好。”
周重山滚烫的手心，握了握江柔的手掌。
然后轻轻松开。
他走进医务室里，带上了门。
江柔看着白色的门关起来后，胸口一阵起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缓了缓脸上的情绪。
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稍稍往外走了一些。
医务室的门外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入口处稍微还有一些夕阳的日光。
江柔带着孩子，走到能晒到太阳光的地方。
只要有阳光，那么消毒水的气味就没那么重。
江柔分别握住周小花和周小川的手，缓缓地蹲下来。
同时。
周小川担忧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少年漆黑的眼睛里，不仅有担心，还有愤怒。
“爸爸他流了好多血，他受伤了。”
江柔一夕之间，感受到了周小川情绪上的异常。
再想到周重山曾经说起过的往事。
浓烈殷红的血液，还有挥散不去的血腥味，隐隐的刺激着周小川。
是连少年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情绪反应。
江柔在握住周小川手心的时候，指腹摩挲着他的掌心，一点一点将他握紧成拳头的手指推开。
小川，放松……
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放松下来……
江柔尽可能保持着平和，轻轻的点头。
“是，爸爸他受伤了。小川，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爸爸他是军人，有他的职责。军人就是要面对危险的，所以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周小川的小手依旧用力蜷缩，不肯放弃的要握紧成拳头。
他的双眼里，炯炯有神的亮光好似在消失，暗色的阴云在翻滚。
江柔一边担心，一边又不得不继续保持冷静。
“小川，爸爸现在还是好好的，他可以走路，可以说话，你都看到了，不是吗？”
周小川紧咬着牙齿，下颚收紧，微微的点了点头。
“医务室里的那个穿着白色大褂，年纪大的爷爷，他是裴军医。上次你食物中毒，肚子痛的受不了，就是来了这里。是裴爷爷给你看病的。你吊水，打针，吃药，睡了一天就好了。”
“裴爷爷很厉害，他可以治疗好小川，也可以治好爸爸的。那个伤口，就只是小小的一点。裴爷爷会清理干净，然后包扎起来。修养过几天，也就能好了。”
江柔尽可能简单，却又条理清晰的讲述着。
因为她知道周小川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与其用一些谎言欺骗他，倒不如让他从理智上彻底清楚整件事情。
这样的真相，反而是更能让人安心的。
周小川在听了江柔的话后，神色还是紧张的，但是混沌的眼睛，似乎慢慢的乌云散开。
他抿唇问道，“爸爸他也要打针，吃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