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主桌上的领导们还保持着几分矜持，不像手下人那般肆无忌惮。
    作为搭顺风船的沈祯率先将艺朵递交的东瀛国书呈上。
    叶繁接过随手一翻，情不自禁呵了一声，只觉艺朵姑娘真是个人才。
    她在奏疏中写道，千年前东瀛就和神州来往密切，实为华夏固有之地，因为九州战乱，几经改朝换代之因，才渐渐与东瀛失去了连接，东瀛天皇正统，向来依旧以臣自居，直至幕府将军以下克上，乾纲独断，才导致东瀛自立于海外一地。
    如今真田家拨乱反正，同靖朝水师合力，幕府倾倒，反叛势力尽诛，特请回归神州，归为靖土。
    天皇正统向来以臣自居，真的假的不重要，反正人基本都死光了。更何况，代表东瀛声称要纳入靖土的艺朵姑娘，本质上也不算是东瀛人。
    但无所谓，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和胜利者的权力。
    只要她敢写，只要靖朝敢认，东瀛就是大靖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叶繁淡笑着摇摇头，忽然见桌上人还正襟危坐着，忙道：“愣着做什么？都动筷子，动筷子！”
    同样被请上主桌的陈书达神色难掩激动，跟曾经商行爆雷破产，神色颓废的陈东家相比，此刻的陈书达已然满血复活。
    本就是寡言少语性格的澹台明默默吃着东西，听着陈书达和刘原辰兴高采烈讲述着一路的见闻，有点吃着饭述职的感觉。
    不过不说这些，实际大家的交情也没多少私事可聊。
    在陈书达口中，海外暴利比他想象更甚，域外愚民不懂金银之珍贵，竟然愿意用同等重量的金银换取丝绸布匹，对于常年兽皮树叶裹身的他们来说，绢丝比黄金还要贵重，简直让陈书达大开眼界。
    叶繁熟知的美洲，直接被他们给命名成了金银洲。
    还挺……贴切？
    不过，远航的过程远远没有想象中顺利，除了叶繁意想到的自然原因，竟然还有叛乱。
    岭南水师中有不少杨宁的人，这点叶繁知道，比起生死不知地远渡重洋，追随惠王一搏前程，叶繁甚至有点不知道这两个选择哪个风险更大一些。
    不过岭南水师中途选择反叛，引发了一场内斗，导致重大人员伤亡和船只损毁。
    刘原辰义愤填膺，代表着远洋兄弟们直要声讨岭南水师。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随着杨宁伏诛，除了事先带着惠王府家眷逃亡海外的一些人成了漏网之鱼，岭南水师几乎全员下狱，迫不得已从众者姑且从轻发落，与惠王有重大勾结者，已经杀了一波。
    杨宁被枭首后，花城行刑场连续几天都在砍头，周围的石砖都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刘原辰听闻此事，一时有些语塞，有种愤恨出拳结果打进了一团棉花里的郁闷感。
    叶繁无奈耸耸肩，没有吃到宴席离散，率先告辞一步，回到了港口上。
    岸上的库房里已经堆积如山，都是远洋船队带回来的收获，除了金银财宝，叶繁更在意的是各种植物的种子。
    竟然还有好几箱天然橡胶，叶繁已经可以想象橡胶研究院汤院士见到这东西时的惊为天人。
    辣椒，咖啡，玉米……
    叶繁还看到一堆烂掉的番茄。
    眼神愈发地亮了，裴世鑫又有好些个东西可以研究了啊！
    “看来摄政王挺满意吾等此行的收获。”
    冷淡的声音传来，是澹台明独特的低沉音色，叶繁哈哈一笑：“还行，还行。”
    转过身去，叶繁其实一直没错过澹台明几度看向自己晦暗莫名的眼神，微有好奇：“澹台兄远行回来，似乎对本王有什么意见？”
    “意见倒是没有……”澹台明微一咧嘴，似笑非笑：“王爷知道吗，奥奈一直称呼我们为神使。”
    叶繁知道，奥奈是那个头顶羽毛的美洲土着。
    “神使？”
    “说来也巧，当时我们的船队刚刚经历岭南派系的叛乱，急需休养，靠岸之后，正好下了大雨，而正好，奥奈所在的部落，正遭遇旱灾已许久不曾下雨，于是我们阴差阳错成了带来雨水的天神使者，再后来，我们治好了他们的不治之症……”
    “其实就是炎症感染，船上净心堂出品的青霉素正好能够救人，自那之后，我们就算坐实神使的身份了，在当地待遇可比王侯。”
    “那还挺有意思。”叶繁不由得感慨，曾经的美洲土着被野蛮的欧洲殖民者用各种残暴的手段杀得近乎灭绝，这个时空的第一次接触，倒还算比较友好。
    澹台明不置可否，淡淡述说起来：“这一趟，船队出发后一路向东，入海就是两个多月，跨越了广阔无垠的海洋，才到达陆地，金银大陆广阔无比，根据船上水师测绘师的计算，比靖朝还要广阔得多得多。”
    “绕过了最南边的陆地，一路沿海岸北上，复又继续向东，就到了欧罗，这地方小国城邦不少，文明也比金银洲的土着先进不少，有成熟的法治，军队，当然，在火炮的威力面前，都有些不够看，陈代表逼迫着他们签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协议。”
    “欧罗往南，还有一块大陆，上面的人有着深浅不一的黑色皮肤，因为时间关系，再者金银洲收获已然颇丰，没有过多停留，船队就继续东行，跟着就来到一些华夏史书上有所记载的南洋诸国，甚至，在回到大靖之前，我先到达了熟悉的罗摩，南诏之地。”
    “当年离京下江南准备远航前，摄政王请我帮忙验证一件事。”澹台明拿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上面是一张简略的世界地图：“王爷说得没错，这个世界，确实是圆的！”
    澹台明目光炯炯看着叶繁：“只是我想不通，王爷一个不曾离开过大靖，最远不过被迫去了趟东瀛的人，为何能将天下舆图了然于心？莫非，您真是上天的神使吗？”
    叶繁呵呵一笑：“你们杀手出身的，什么时候也迷信这个了？”
    澹台明摇头叹道：“不然，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理解此事。”
    “不要执着。”叶繁道：“人生如梦，不能解释的事何止一二？这天下的模样，是本王做梦梦到的，不行吗？”
    “你这样说，更显得自己像神使了。”
    “……”